[1] 《晨光报》副刊1924年前名为《光之波动》,1925年改为《江边》,版面扩大,增加了《妇女》《社会》等栏目。
[2] 高其栋是当时滨江县警察局局长。
三
《晨光报》停刊了,出狱后我也就失业了,于1927年8月经青岛赴上海。路费是在《晨光报》时的薪水,那时薪水不按月拿。我手里攒了几个钱够去上海的路费。我从哈尔滨起身穿棉袍,走到青岛脱下棉袍,到了上海过夏,一路上过了三个季节。我是从大连上船,乘“华山丸”去青岛。我的一个旅伴是做“帽子生意”的,同坐三等舱。等船一过青岛,他说:“我不是商人,我是装扮商人的。”闹了半天他装扮成商人做什么也没跟我讲。我到上海时,国共刚分裂,那很恐怖哇!找人都不敢见,找人就说“不在”。你跟询问的人谈话时,其他人就在旁边听着。我去找商务印书馆的人就是这样的。那时的上海看见穿列宁装的人就杀,在马路上看见就杀,是什么也不问的,这情况当时我是不知道。我刚到上海就穿着列宁装的,衣服上缀有镰刀、斧头的扣子,我还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闲逛呢!真是危险哪!
田汉是国共分裂后,从南京跑到上海来的。我考上海艺术大学连吃饭都没有钱,还上艺术大学!我跟田汉见面时流露出我很穷,刚从监狱里出来,没有钱交学费,连吃饭钱都没有,田汉说:“现在还有这样的青年?”他感到我很特别,说我是个“怪人”,所以他才收我。我一到上海住在青年会,因为上海青年会有一个干事去过哈尔滨,我在哈尔滨青年会跟他见过面,所以到了上海就去找他,这个人的名字我不记得了。我找他时他说:“咱们是一面之交。”我住在那里。开始我给青年会画招贴画,画了几天我就离开了。我考入上海艺术大学,学习美术与文学。同年冬季,学校组织的游艺会,不知怎么田先生排戏时就把我添上了,要我演戏我就演吧,这是我第一次演戏。因为游艺会演出的既有文明戏(话剧),又有京剧,故由田汉先生取名曰“鱼龙会”。我在菊池宽著的日本著名话剧《父归》中演父亲。演出在学校引起了很大轰动,看戏的有郭沫若、徐悲鸿、郁达夫、陆小曼、万籁天等。参加“鱼龙会”演出的还有欧阳予倩(饰潘金莲)与周信芳(饰武松)、高百岁(饰西门庆)合演的《潘金莲》,都是文艺界的大家伙,南国社就是从此开始的。我的舞台生涯也是从此开始的。说来奇怪,当时戏剧系的学生倒没有一个参加演出的,而我这个学美术的学生却成为红极一时的话剧名演员了。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演戏,票价卖一块钱一张票,很贵的呀!那次演出成为话剧史上一个很奇特的故事,那是开头嘛!看戏的只有一个人是外面的拿票来看戏的,那张票也绝不是他买的。那个人像个大师傅,穿着一身油垢的衣服,这个人看了《父归》哭着走的。徐志摩还写了一篇文章,赞赏演出获得成功。文章中写道:“一个穿油垢衣服的观众,看了《父归》,他那油垢的衣服又沾满了泪水。”这篇文章发表在1927年秋冬间的上海《申报》上。戏演了一半,田汉从屋子里冲了出来,很惊讶地看了演出。《人民戏剧》上曾发表过一篇材料说,田汉很惊讶,绝没有想到,他说:“……扮父亲的陈凝秋君的成功尤可记录,恐怕自有菊池此剧以来,即在日本演父亲的亦无有过凝秋者。”我呢,本来不是学戏剧的,我是学文学和美术的,我在哈尔滨就跟俄国人斯切潘诺夫学画,这个人住在南岗礼拜堂东边的一个大楼上。认识他是韩乐然给我介绍的,他跟我学中文,我跟他学画——学西洋画。我学画时曾画过一幅画,画面上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心,心上穿着一支箭,心也飞着,一边滴着血,底下是波浪滔天的大海。这幅画的名字叫《追寻》。我的第一部诗集便由此得名,是我这个时期为追求人生的真谛的一种反映。白俄画家、我的老师伊万诺夫看了很满意,说很有想象。我记得有一天,我去秋林附近这位老师家学习俄文,在回来路过南岗的时候已是夜里了,一个俄国乞丐在那里拉琴,天下着很大的雪,我站在那里听了很久很久,路上行人稀少,很宁静,我即兴写了一首诗,我把仅有的两角钱给了他,他还给我立正,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久久不能忘却。在上海艺术大学我也是学画的,也不知怎么弄的,叫我演戏,我也不知道我能演戏。在《父归》中左明演大儿子,陈白尘演二儿子,唐叔明演女儿,周存贤(四川人)演母亲,我演父亲。这个戏的剧情是:一个父亲有一大堆孩子,他对孩子不负责任、不教育。他在外面胡闹,做生意,搞马戏班子,多年后落魄归来,他的二儿子就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们的成长全凭自己的努力,拼死拼活地干才成长起来的。你,做父亲的一点儿责任都不负。”后来,父亲又离家出走了。